燃在内心的藏香
在四川通往拉萨的川藏线上,由于雨季我们的行程是很困难的,两处滑坡堵车,多处修路改道,数百辆车堵在芒康的如美镇,武警官兵正在抢修,一路上有步行走西藏的,他们背着行装,手扶特制金属步行助棍,用他们的步子丈量着西藏的路,也有自行车骑队,三五成队,骑行在入藏的路上。我休息时问一个行路人,我了解到步行2个月,自行车得20多天骑到拉萨,游兴尽后,搭车返回。最为感染人心的是那些向着拉萨方向磕着等身长头朝拜的人,马路上驶过的各式各样的汽车,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,而他们依旧心无旁骛地磕着自己的等身长头,一步一叩首,虔诚地向着心中的圣地行走着前进着。我们停车在路上拍照,他们站起身面带微笑地向我们招手,无法忘记他们蒙满灰尘的脸上,宁静的笑容里蕴含着的那份满足,内心燃烧的激情和坚定的、不容侵犯的刚毅。车里的弟弟和亲戚都说他们是不开化的人,为何不用磕头去拉萨的时间去挣钱,为何不坐车前去。骑行者、步行者、磕头行者,驾车行者,有人说一千个人眼里就有一千个西藏,这话我信。到西藏的人,有实现骑行夙愿的,有实现独步入藏心愿,有看风景的,有度蜜月的,有失恋散心的,有探险的,有登珠峰的,有晒太阳换肤色的。或许,我们彼此之间都无法理解对方生存及西藏行的意义,不管做什么,西藏都将是一个旧梦,无论何时想起,都会记忆犹新。而我却在感动之余,对磕长头的朝圣的藏人有深深的敬意。
在藏人的眼里,自然的一切都是神灵,山川河流,古树草场,苍鹰乌鸦,牛羊马鹿,走狗鸣虫自然万物生灵都有灵性,皆是神灵,他们杀一只羊、一头牛都要先向上天哀告念超度经,都有一个仪式,不会任意宰杀,藏人相信自然生灵与人之间也存在一种生死的转化和轮回。在我眼里,藏人对神灵的敬畏,应该不仅仅只是对神灵,而是包涵着许多对自然,对未知的世界的敬畏。因为只有在那一片土地上生长的人,在天高地迥的广袤生存中,才真正地懂得自然、天地之间的和谐与神圣是不可侵犯的。
一直以为在广袤无垠的青藏高原上生活的牛羊是最幸福的生灵,但当我全身趴在草原上给一只白牦牛照相的时候,我感到西藏的草原像针一样刺人,那根本不是低海拔地方的草,硬得像钢针一般,远看草原,细看无草,难怪那些牦牛天不亮就赶上山坡吃草,天黑才回栏休息,忙忙碌碌才能吃饱肚子,不是低海拔草原那种草木茂盛,“风吹草低见牛羊”丰盛场面。牦牛如此,藏人更要忍受难熬的酷寒,高海拔,风餐露宿带来的疾病和苦难,正是千余年的信仰,才使得这一民族顽强地走过杀戮战乱的岁月,精神饱满地生存下来,并保持了那一方尚未污染的净土。我不经意的趴在地下,高原的草芽扎痛我的肌肤时,住在海拔4600米的丁青县,4800米那曲市空气缺氧高原反应头疼难受,熬不到亮的夜晚,我对看似盛景草原上顽强的生命,简朴、敬神、沧桑、厚重而又能歌善舞的藏人,多了一层理解和更深地尊重。
我住在成都夜晚,看到通宵达旦享受的人们,大白天麻将桌前悠闲的岁月,为了挣钱而争得面红耳赤,利欲、权欲、肉欲、名欲已经把人们的思想解析的分崩离析。我们的年轻一代,充满了享受的能力,早失去了应对苦难的精神内核。科技的发展使得人类变得狂妄自大,再造月亮、再造地球的科学想象,江海改道,高山低头,污染连绵,使得人们对自然的藐视与日俱增。
人类的许多苦难来自我们自身的肤浅和对自然的藐视,你没有像藏人一样匍匐在地上,你永远不会有他们看世界的视角,你永远不要用你的观点去评论他们的行为。每当我看着那些逐年减少的朝着拉萨方向磕着等身长头,虔诚地磕头而行的朝圣者。看着清早起来的那些老太太、老爷爷精神饱满地去布达拉、大召寺、色拉寺转经朝佛的藏人,口里念着经文、满怀佛愿慈祥。看着八角街有个断腿拄着拐杖吃力忍痛地磕头拜佛,抚摸着布达拉千年远古的宫墙和千年佛塔,想着历史上数度的灭佛劫难,兴佛的盛世。多少权倾一身,狂妄自大的帝王,想让自己的短暂思想能如佛光入心入户,甚至强权灌入,变成法条,洗脑独流,但随着命归尸僵,思想顷刻间烟消云散,照在苍生头上的依然是古老的佛光。当我看到刚过的自治区50年大庆国旗插满拉萨,还有一面国旗在布达拉的红宫金法轮上飘扬时,我知道西藏正驶入一个新的时代,我能听见千百年来绵延不断的诵经声,我能看见布达拉每一个历史窗口被撕裂的伤痕,所有的往事,都写满了哀伤。尽管,我不知道那厚重的宫墙里有多少盏世世代代从未熄灭过的酥油灯,尽管,我的心思也曾被佛主慈爱的目光深深地注视过,我依旧知道,我已被一些绳索捆绑着,牵连着,我不是佛的孩子,我也不是西藏的孩子。
每当这样想的时候,总有一种被掩藏了很久的情感,一种悲壮的历史情怀,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涌出。我想那应该是对生命与自然的敬畏之情吧。在空旷的天地间,在很高很高的雪山上,在无人的旷野里,在翻越诸多高山巨岭的山口上,突然就彻底地看清了自己的位置,有一种忏悔的心绪漫过我的心际,真正地明白了生命的渺小,自然的博大,佛光的久长。
当这样想的时候,可以卸去所有伪装的面纱,回到最原始最本初的自己,可以放任地让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信马由缰地驰骋,可以暂时抛却红尘中的凡俗杂念,让自己只为自己而随心所欲地活着。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有了这种感受,好像站在那样圣洁的天地之间,所有的苦难与疼痛以及红尘中的恩怨是非都变得渺小而不值得提及,广袤的天地让人心也变得无比宽阔与宁静。
我明显感觉到的家人、和弟弟,同行的亲戚,都受藏佛的感染,每一个来到西藏的人,都怀揣着一种渴望,似乎都感觉到些什么,可谁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,想寻找的又是什么?而心里却又清晰地知道自己不仅仅只是风景收获。
朋友告诉我西藏是人类的最后一块净土,而当我真正地行走其中,才发现,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净土。所有的净土,都只在人的心中。怀揣无欲无贪,心中平安喜乐,脚下皆为净土。
我也知道西藏也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商品异化,改善生活就必然要商品观念渗透人心,一路上见到好多开着“霸道越野”,拿着“苹果手机”的藏人,还有开着拖挂大货车疾驰不让路的藏人,见过坐在“丰田豪车”的僧人喇嘛,红衣僧人倚在白色宫墙上看着微信,在拉木措湖边抱着羊羔向我要钱的孩子,我也知道西藏腐败案子不断,原交通厅厅长山南地委书记洛松次仁受贿落马。西藏风景如画的山后依旧堆满了垃圾,朝圣的宫殿旁依旧呆坐着迫切等待艳遇的人群。布达拉宫山下霓虹闪烁的酒吧里夜夜笙歌、女孩的笑声,还有永远有演绎不完的故事。在八角街依然有偷着出售藏羚羊角的商家,挖冬虫夏草的人以把雪线以上的草根毁损不堪,在芒康过后的如美村怒江旁边,堵车清路的时候,我发现挖矿人的工房,我知道西藏也有到处乱挖陶金子的人。西藏在被异化的同时,正彷徨地、错与对说不清地走在驶向人类文明的路上。
当我从青藏线返回的路上,在唐古拉山口,当咧咧的风飘卷着雪花吹过我的发稍,我给当年的筑路牺牲的纪念碑拍照时候,我的心里充满感动。当我路过长江的源头,看到那晚霞里深蓝的水,我无比感动,当我立在可可西里藏羚羊保护站,看到加大保护藏羚羊的法制宣传,我好感动。看着夜幕下将车与大地融为一体的时候,我的眼里有泪涌出。我的感动,不仅来自与那个坚定不灭对佛的信仰,还有那份坚定的以法治藏的宣言。
24小时不停的疾驰,赶到了格尔木市入眠,格尔木向西宁行进的时候,看到路两边平沙造田的景象,正在引水把广域的沙漠变为良田,让人无比高兴。同时收到一个很感动人心的微信:亚洲投资银行向中国西藏投资藏水入疆工程,把藏南峡谷的几条大河筑堤发电拦流,提水到高原之上,利用高原自然古河床拦坝引流入疆,把塔里木沙漠56万平方公里变为绿洲良田,就会把甘肃河西走廊的气候改变,那将是一个造福华夏的千古工程。珍惜西藏、珍爱西藏,她是华夏的圣洁水塔,当她成为藏水入疆的过水带时,她高耸世界的威力将显示出自然的优势和无法可比的力量。
那片静守在高原之上的民族是有巨大贡献的,就那千年佛光里养成的爱自然、爱生命、敬天地、以生灵为神,简单朴素的生活观,使得这个华夏的水塔依然是块净土,已经是了不得的贡献。
西藏的好东西都是用克算账的,贵得无法接受,只有这藏香最有灵气,也引人入佛,在思绪绵延的夜晚,点燃一只藏香,闭目的沉思,闻到缭绕的藏香,我及我的家人仿佛被佛主俯视下的苍生,回味那些平凡的死亡与苦难,还有猜不透的轮回,走不完的转经路,所有的所有,仿佛都成了生命中的必然。
啊圣洁的西藏,让人有无数次感动,感动是一种养分,我不虚此行。
(祁云 甘肃作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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